“昔之善战者，先为不可胜，以待敌之可胜。不可胜在己，可胜在敌。善战者能为不可胜，不能使敌之必可胜。”

开篇孙子没讲怎么进攻，反而强调做好自己。打球不能老想一拍子拍死对手，把球回过去的同时，保持好自己的接球位置，准备好无论对方回什么球都有应对之策，这就叫先为不可胜。若自己都有万全应对，对方打不死自己，其实便是自己能做的所有了。不要硬去攻击对手，对手的弱点并不是被攻击出来的，而是发展而来。

企业怎么抓住市场机会战胜竞争对手？不是靠从竞争对手手里硬抢客户，硬抢供应商，或是找到一个效率比对手高10倍的神器干死对手。企业首先要求自己活下去，站好自己的基本盘，然后等对手犯错。淘宝如日中天时，拼多多的微信好友拼单不能让拼多多战胜淘宝，只能作为拼多多的一种增长手段。事实上，那几年淘宝最大的对手是京东，拼多多并不能算是淘宝的对手。直到蒋凡出事，阿里让CFO张勇掌舵，战略布局上盲目追求消费升级，而把性价比市场空了出来，让拼多多占领，是淘宝自己变成可胜的状态才让拼多多进来。

有人说，你也没有打硬仗，市场也是对手失误空出来给你的，那这样怎么能看出企业的厉害呢？孙子如是说：

“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，非善之善也。战胜而天下曰善，非善之善也。”

吃瓜群众喜欢看激烈的战争比赛，在这样的情形下获胜才是厉害的战神。但是对指挥官来说，这就是打无把握之战，并不是真正打仗厉害的人。

“古之所谓善战者，胜于易胜者也。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，败兵先战而后求胜。”

怎么打一场胜战？谜底就在谜面上：只打能胜的仗。不是因为打得好才胜利，而是因为已成胜势才开打。

秦赵的长平之战便是如此。从吃瓜群众的角度，这场战争是这样发展的。秦军压境，廉颇耐心防守，无论秦军如何挑衅，均闭关不战，秦国派间谍散布谣言，让赵国怀疑廉颇胆小，投降避战，换上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一改廉颇防守策略，进攻秦军，最终40万赵军战败被坑杀。这里面的核心是秦军用了反间计，赵王昏庸没有采纳廉颇的防守策略。

真的如此吗？我仔细读了历史，再结合地理地图，我觉得秦军的胜利是因为他们已经让赵军守也不是，退也不是。

长平之战的上党地区位于山西东南部，是一片山地，当时在赵国的控制之下。从秦国出发，可沿河南北渡黄河，或从汾河东行进军。河南和汾河地区，秦国已经经营了数十年，粮草充足。缺点是地形不利，上党山区关隘众多，易守难攻。而赵国刚刚接收上党地区根基不深，从国都邯郸出发，要翻过太行山才能抵达赵国的粮食产区，河北地区往上涨的补给困难。优点是占据地形之利。

但战事初期，赵军很快丢了西线山区的一个关隘，这样子两军在长平地区就变成了在山地里面对峙，赵军也失去了地形的优势。此时“廉颇坚壁以待秦，秦数挑战，赵兵不出。”（《史记·白起王翦列传》）。我们以这个时点为历史切面暂停一下，如果你是秦军，该怎么打？除了反间计诱敌出战，还能怎么打？如果你是赵军，是不是坚持廉颇的防守，不出战即可。

其实打到在上党的山地里对峙，胜负已分，赵军已成已经是可胜之敌了。上党本是晋国领地，三家分晋时，西边给了韩国，东边给了赵国。韩国战败把上党献给了秦国，但韩国上党的太守冯亭不愿意归秦，献地赵国，赵国接收了一块隔着太行山的领地。上党地区多山，两军几十万兵马所需粮草都需从外界运入，秦军已占西线山隘，汾河、黄河粮道畅通，赵军的粮食还要从太行山的另一头运进来，四十万大军消耗的粮食和运入的消耗极大。河北地产的粮食产量又不及秦国，赵国甚至都求助齐国借粮了。秦军先让自己不可胜，然后再拖着，等赵军拖不起为止。所以虽然坚壁的是赵军，但拖不起的反而也是赵军。要么打，要么撤，撤军政治上说不过去，晋家的土地投靠赵国，要么就一开始不收，要收嘛，也不好再遗弃。主动出击、速战速决，也就成了赵军被逼无奈的选择。对秦军而言，反间计成与不成都不是决胜的关键。秦军先胜而后求战，赵军先战而后求胜，这两个对比很明显了。

“不可胜者守也，可胜者攻也。守则不足，攻则有余。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，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，故能自保而全胜也。”

孙子很强调自保的重要性。巴菲特炒股的第一原则：保证安全，不要亏钱。第二原则：永远不要忘记第一原则。巴菲特没有在聊各种怎么赚钱的方式，不管是价值投资，买入低价蓝筹股，还是怎么对企业进行做估值，而是在说不亏钱，这跟孙子兵法如出一辙，最容易亏大钱的恰恰是牛市，而不是熊市，谨记。

那怎么自保呢？有两种，第一在守中自保，要藏于九地之下，要像水一样顺其自然的浸润，犹水之就下也，是一种低能耗的状态。面对九地的各种崎岖，并不硬刚，能绕则绕，但保持持续对岩石的侵袭、浸泡、冲刷，有朝一日沧海桑田，滴水石穿，这是守的状态，顺其自然，低能耗。咬紧牙关的那种要费非常大力气的，那不能叫守，那叫被动。第二种就是在攻中自保。进攻要像龙一样动于九天之上，这显然是一种高能耗的状态，若两军实力相差不多，高能耗的单位更加不利，那善攻者需要确保自己打的是降维打击的战争，对手在地上只能望天兴叹，这样才能自保而全胜。美军在中东打的那是这种战争，俄乌战争中没有维度高低之分，就打成了拉锯战。这就回到了谁更善守，谁更不可胜。

那既然讲到了俄乌，再说两句。2023年俄罗斯GDP是20000亿美元，乌克兰是1800亿美元，差10倍。军费俄罗斯1000亿美元，占GDP的5%，而乌克兰军费650亿美元，占GDP的36%，绝对金额差1倍，GDP占比差了10倍，乌克兰1/3的经济活动都投入在战争里了。从军费占GDP比例来看，俄罗斯暂时没有太大的负担，而乌克兰倒是时时刻刻需要外界去上支援，属于高能耗的方式，有时候就会被迫做出一些对战场或后勤无益，只是为了PR宣传效果的举动。

回到孙子兵法。有一句话倒是令人费解：“守则不足，攻则有余”。按理说，孙子强调了这么久先为不可胜、自保的重要性，既然低能耗，所以守才有余力，此处应该讲守则有余才对呀。

带着疑问网上查了下，发现这句话确实有争议。东汉末年，曹操注解：“吾所以守者，力不足也；所以攻者，力有余也”。唐宋时期的《李卫公问对》：“守之法要在视敌以不足，攻之法要在事敌以有余”。这两个注释要不就是把语序颠倒过来，解释成“不足则守，有余则攻”，要不就变成“守则（敌）不足”，都属于篡改原文意思的做法。而1972年出土的银雀山汉简上推翻了这个通行上千年的说法。这个西汉时期汉简上记载的《孙子兵法》确实“守则有余，攻则不足”。我觉得银雀山汉简的版本更有道理，更接近真实版本。魏晋之后的曲解很可能是后人望文生义了。

那么家庭财富规划也要遵循先为不可胜的原则，首先以积累为主，然后购置生活依赖的房产，以自住且贷款负担承受为限，然后是为自己的赚钱能力上保险。目前大部分人吃饭的家伙是自己的智力和劳动力，那就需要时刻保持身体健康、脑子健康、智力跟得上时代发展，知识的广度、深度和锐度也要保持，并且用现在的收入的一定比例为自己的身体投重疾险。干完这些之后，要继续攒不可胜的要素，比如被动收入要素。那被动收入要素呢，以生息资产为主。银行存款是不属于生息资产。固定收益的债券、高分红股票、对外出租的房产等才属于生息资产。生息资产的关键是要有定期收益，资产购入价格足够低，使得ROI足够高。银行存款不是生息资产，没有资产配置的作用，但是它的作用在于缓冲垫，可以有耐心等到合适的时机出现再出手，不至于有时间上的紧迫感，非得在多少期限内获得多少收益。攻则不足，容易出纰漏。

现在A股是政策牛市，牛市中最容易亏大钱，依然要用投资纪律来约束。2015年涨到6000点，也并没有因为错过留下什么终身遗憾。有人统计，从2014年牛市到最后跌下来，只有0.5%的人是赚到钱的。这个比例甚至比七亏两平一赚的比例还要在极端还要夸张。绝大多数的人在高度波动的市场都是挣不到钱的，所以保证本金的安全才是首要的。